好好出口氣：設定界限，安全表達憤怒

與內在憤怒野獸共處
呂旭立紀念文教基金會資深諮商心理師 成蒂

「憤怒、界限和安全」是每個人生命中的必修課，我也不例外。過去五十多年的歲月中，我不斷在學習這個重要的課題，卻發現仍有許多困境與不足之處。

幸運的是在十四年前，我參加了作者瓊安．皮特森（Joann S. Peterson）的「憤怒、界限與安全」工作坊。這在當時台灣的心理治療界是一項創舉，因為「界限」對於專業或非專業者來說，都是陌生、抽象的概念，更別說可以運用在實務操作中了。尤其在中國文化的脈絡中，憤怒是不合理和破壞性的的情緒，既不能承認，也不能表達，因而以負責任、安全、有界限的方式來處理它更令人不知如何著手。但從工作坊中，我學到可以用新的視野來與內在憤怒的野獸共處，從原來對它的害怕和困惑，能開始運用其充沛的能量來為自己爭取權益。亦可在人際中因建立身體和心理的界限，能有更平衡的關係。

瓊安在個人分享和書中都揭示，她曾在幼年飽受暴力和界限被侵入的痛苦，由這樣的成長過程中她發展了各種保護機制，將憤怒隱藏在社交性的親和力之中，內心卻充滿害怕、焦慮，久而久之，在身體和心靈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這樣的生命背景使得瓊安能參透憤怒和暴力的關聯性和差異性，深刻同理界限被侵犯的感受，並且運用自己的生命經驗來陪伴性侵害和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有意思的是，我也成長於充滿憤怒、愛和暴力的家族中。當這三股巨大的力量交織在一起時，雖然激發出強烈的生命力，卻也帶來許多傷害、痛苦和恐懼。我在此過程中學到憤怒就是暴力，愛不需要有界限，因而使得我與自己的關係、我與他人的關係中，充滿了困惑和不安全感。早年我受困於這些糾纏不清的痛苦情緒中找不到出路，但也在困境中掙扎，體會到原來憤怒可以是建設性的能量，它不需要去毀滅自己或他人才能存在，甚至可能成為捍衛個人安全的良好工具。在這樣緩慢、辛苦的學習過程中，我不斷練習安頓自己內在憤怒野獸的方法，來為自己的情緒負責任，並且照顧個人的界限與安全。這些收穫使我在過去十多年的專業生涯中接觸許多暴力家庭，並投身於終止暴力的運動中。瓊安和我身為女性，雖處於不同文化背景中，但都能切身感受到暴力對一個人深遠的影響，若能運用憤怒能量來賦能（empower）自己產生行動，進一步將這些經驗與仍在受苦的同胞們分享，即可藉由這種能量交流的過程，使他人也能自我賦能。

1993年參加瓊安的「憤怒、界限與安全」工作坊，則為這樣的實踐歷程。那時我還糾結在自己多股巨大又擺不平的情緒中，卻在工作坊中震懾於憤怒能量的威力，見識到自己和他人如何以暴力形式來舒緩情緒壓力。然而我也同時發現暴力其實是一種選擇，當然也可使用其他非暴力但健康的方式來對應憤怒。由體驗憤怒的過程中，進一步發掘自己更深層次的自我時，往往在憤怒的底下，我們會發現許多受傷、害怕、不安全感、自我懷疑。而這些感受隱藏在憤怒背後不斷產生騷動，多半與我們的生命背景和家庭歷史關聯密切。因此藉由探索這些歷史背景，可以發現早年渴望和期待的落空，會發展各種防衛和信念系統來壓抑憤怒，長大之後極易以不負責的方式對他人施以暴力。有了這樣的領悟，就可以由成人的角度重新為自己照顧童年的失落和創傷，並學習以負責的態度運用憤怒建立健康的界限，安頓個人的身心靈。

瓊安書中設計了一系列活動，有的是自創，有的參考他人的智慧後，融合在其助人工作中。書中大部分的活動，我都曾經在個人和專業工作中嚐試過，來協助自己與他人安全地體驗憤怒、紓解其能量，如維蘇埃火山式爆發洩怒、表達與設定界限、寫信、用身體呈現憤怒和其他深具創意的二十種活動，過程中都充滿了興味和樂趣。有時在體驗時即使因接觸內在深層感受而哭哭笑笑，活動結束後卻又因為得到領悟而獲得深層的平靜與沉澱。但不論是採用何種活動來經驗憤怒能量，安全、負責、界限清晰都是最基本的原則。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因暴力而內心受創的人，常不易學習尊重他人的界限和保護自己的權益。外界一點點小刺激就會觸動內在傷痛，產生巨大憤怒，使自己淹沒在無法控制的情緒中，再度對他人或自己施以暴力。在瓊安的書和工作坊中，首要之務即為區分憤怒不等於暴力，並特別強調運用四A法：覺察（aware）、承認（acknowledge）、接納（accept）和行動（action）四個步驟來平衡情緒與理智的鴻溝，這樣才可以在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的情況下表達憤怒。

本書蘊含作者多年來，經由生命經驗中對憤怒、界限和安全的體會所累積的智慧，藉著具體、實際的活動來經驗內在自我，並與他人連結。不但能在此過程中更認識自己，還可以因此享受豐富的創意和靈感，發現內在自我的奧秘。我相信讀者閱讀本書之後，不論用在專業、非專業；自己或他人；成人或小孩都能獲益良多，並帶來深刻的學習和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