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以死亡做為根部
人就突然地安定下來
開始對自己有限的生命一有一分珍惜
甚至產生一種了斷的感覺
只有站在這種情況下去活
才是比較真誠的活。
死亡對每個人絕不是假設,更不是理論,而是無人可以逃避的事實。這原本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是我們卻不曾真正認識這必然的命運在每人的身上會出現什麼景觀。一旦我們避問這「生死大事」,或不正視大限的必然性,我們就會像孤魂野鬼一樣,成天東飄西盪,找不到自己的根。
我們的生命史裡,其實是由一連串「進」、「出」所完成的,我們經歷過「入學」與「畢業」,我們找到新的工作,離開工作退休;我們結婚、離婚;我們戀愛與分手;而最大的「生死大事」則是終極的「進」與「出」。
余德慧
台灣屏東人,民國四十年生,台灣大學臨床心理學博士。曾任台灣大學心理學系副教授、張老師月刊總編輯、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教授,也是心靈工坊文化公司諮詢顧問召集人,現任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
他是台灣心理學界最喜歡把人「逼到底線」的心理學家,他說「人生就是一場破局」,要把這個破局當成站立點;人要懂得「下身落命」,把自己放到最低點;要「為失敗而活」,在崩毀感中過日子;他引導我們在「情色」的世界大步前行,而不是寸步難行。
他是台灣心理界的異類─ 像個素樸的偵探,在日常生活裡無可置疑之處尋找疑點,在人生圓滿之處捕捉隙縫。讀他的文章很痛苦,因為他常常反轉了我們舊有的思考方式,打翻了我們原來熟悉的生命圖象;讀他的文章很爽,因為他往往逼我們進一步認識自己,在卡住的地方慢慢找到一個鬆口。
他是張老師月刊的催生者、作者、總編輯、顧問,也是嗅覺敏銳的書探子,「金賽性學報告」、「海蒂報告」、「前世今生」、「西藏生死書」、「清貧思想」等重量級出版品皆帶領話題,蔚為風潮。
他早年從事臨床心理學,擔任心理學教授二十餘年,之後因覺人的世界跟文化、經濟、生活等息息相關,在加州柏克萊大學開始埋首於心理、醫療人類學,同時也浸淫在詮釋現象心理學、宗教與臨終照顧等研究領域。
一九九○年代,他已看出心靈學是未來的趨勢,因為這門學問將引領人類了然人生的根本態度,教導人如何建立一個真誠的生活;一九九二年,他與楊國樞教授在台大心理系開設了國內第一門「生死學」課程,當時,每一堂課都大爆滿。
一九九七年他開始在花蓮慈濟醫院的心蓮病房擔任志工,開始接觸臨終病人,親身體證生死,並在慈濟大學重新開設「生死學」課程,以海德格、齊克果的思想為經緯,二○○六年八月自東華大學退休,轉任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
近幾年在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的學術表現及貢獻如下:
二○○五年:探索癌末處境聖世界的形成的研究。發表於《生死學研究》。
二○○六年:臨終啟悟的研究。目的在於探討臨終啟悟的生發機制。發表於《生死學研究》。
二○○七∼二○○八年:心靈療癒的非技術探討。提出柔適照顧的概念:虛無縹緲的幻想、夢思與無目的性的塗鴉、無調的音樂(頌缽)與無心捏陶等活動,對臨終者的療癒作用。發表的文章有「柔適照顧導言」、「相遇與凝視」,研究論文有「頌缽者療癒機制初探」。
二○○九∼二○一○年:「人文臨床與療癒」教研社群的建立。計畫目的在於激發人文社會學者願意走入苦難現場,並將苦難處境做為知識再生產的母體。
王 行 東吳大學社會工作學系教授
王浩威 華人心理治療研究發展基金會執行長、作家
余安邦 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副研究員
呂旭亞 呂旭立紀念文教基金會創辦人
林綺雲 國立台北護理健康大學生死教育與輔導研究所教授
林安梧 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所長、元亨書院創院導師
金樹人 澳門大學教育學院教授
吳熙琄 美國哈佛大學教學劍橋醫院「婚姻與家族臨床中心」顧問與督導
共同推薦(按姓氏筆畫排序)
人的時間是直線地朝向死亡,但他的書卻進入了迴旋時間,隨著讀者的閱讀而決定它的生死;決定它的生死,與作者無涉。
多年前的作品再版,我決定說說它背後的故事,這是我從來未曾說過的。
三十幾年前(一九七七年吧?)我承宋公的慨允與安屯兄(編註:宋時選、劉安屯)的支持,將《張老師簡訊》改成《張老師月刊》,本來想做為輔導專業人員的雜誌,但是當時輔導人員不多,訂戶太少,無以為繼,遂改成生活心理雜誌,仿當年美國的”Psychology Today”,做了許多以問卷調查為主的專題。其間,一九八七年我赴美做博士後研究,一年待在柏克萊的人類學系,後來又承潘英海兄的引介轉往奧立岡大學人類學系,還赴大陸廣州做了幾個月的田野,覺得人類學方法頗能切近生活,所以在返國之後,著手將《張老師月刊》改編成深入台灣社會的生命故事。
就在改版的第一期,編輯們覺得好似少了什麼,要求我寫一篇刊頭文章,讓整本雜誌有個起身炮。結果一寫就寫了十年。每隔一段時間,出版總編王桂花覺得夠出一本書,就將之輯成冊。
剛從美國回到台灣,對台灣的生活感到十分厭煩,燥熱、吵鬧,加上時差的緣故,晚上完全無法入睡,身心備受煎熬。我只記得自己處在這樣的狀態中寫著刊頭文章,從中慢慢發現只有在寫刊頭文章的時候,心才安定下來。當時並不了解寫作做為療癒的意思,只知道在每個月的某段時間,我必須將自己沉潛下來,好好把五六千字的文章趕出來。透過這樣的寫作過程,我一片一片地掙脫掉對台北的厭煩。慢慢地,寫文章成為每個月某段時間固定的儀式,我可以在非常忙碌的狀態下把事情擱置、抽身,專心地寫稿;我的許多稿子可能是在候機室或是火車上寫就的,也可能是在某家咖啡館,甚至MTV的小房間也曾經變成我的書房。
曾經有書評批評這些刊頭文章只不過是一堆他人話語的拼貼圖樣,不怎麼有創意,但對我來說,串連別人話語對我卻深具意義。我對他人的經驗充滿好奇心,我也知道我自己的經驗相當有限,在個人的能力範圍內不可能有這般多樣的人生體驗,所以必須倚靠閱讀他人經驗細細體會當中某些可能的脈絡。這就是一個非常富有療癒性的追索過程,主要是因為我對一些深刻的經驗相當敏感,無論這些人是哲學家、藝術家、詩人、作家,甚至是一般的市井小民,他們在自己的生命脈絡或在特殊事件機緣之下所說出令人感到心動的經驗描述,常常讓我有一種通電的感覺。每當遇到這些經驗敘說,我就忍不住將之擷取下來,用我的感覺將某份深刻性重新說一遍。所以也許某一句話在某本書上只是淡淡的一句話,但到了我的心裡頭卻成為閃耀的寶石,跟我內心裡的某個部分互相照映。
我想,可能因為內心過於黑暗吧!在寫作過程透過與他人經驗交互串連,我總感覺到亮晶晶的什麼在我的意象裡繞來繞去,也就是在這樣的時刻裡頭我才發現自身已然脫離現實世界,進入令人迷醉的文學空間。當初的我並不曉得這個文學空間的存在,直到後來讀到布朗肖(註)的文學空間,他提到,寫作之人常不自覺地跌宕至此神祕氛圍,布朗肖提到卡夫卡與里爾克幾乎都是活在異於現實的世界裡。當我讀完布朗肖的書,我才想起那個空間也正是我進行心靈療癒的場所。心理學領域也有閱讀或寫作治療,而這樣的方式具有效果的前提是跌宕進文學空間裡。我當然無法教導讀者如何跌宕進去的方法,對我個人而言,我可能是躺在床上發呆一段時間、在街上遊蕩,或者在書局瀏覽書籍,我從不預設主題,也從不知道將寫出什麼,只有等待感覺到了,五、六千字的文章自然汩汩而動。
我還記得當年寫這些文章時,一定要用台大的實驗紙,大約是八十磅,上面畫滿了細格子,加上一定要用我的鋼筆來寫,如果不是鋼筆,也一定要用細字的墨水筆,如果是滾珠原子筆就無法下筆。鋼筆在紙面上的滑動是引領我進入文學空間的一個小小旋轉軌道,只要我手握著鋼筆開始在紙上沙沙的滑動,就可以感覺到文學空間的魔力召喚,開始發揮它的作用,也就是一般所謂的靈感泉湧。原來我也不敢使用「靈感」這個詞彙,但在布朗肖的文學空間特有一章在談靈感,我才知道靈感確有其真實的意義──凝視著看不見的空間,那裡居住著寫作者的靈魂,感覺到文學空間存在的同時感受到自身的存在。或許我就是在這樣的時光中暫時地脫離生活中的苦悶,讓自己沉浸在這靈感的狀態。那麼,靈感就不是一種形容詞,而是一份道地的感覺,帶有深刻的詩意乃至哲學的味道,去除了凡俗間的懊熱、煩憂、操勞,乃至於焦慮、不安。
這是一個很弔詭的現象。我的編輯經常抱怨,只要工作一段時間以後,就會覺得寫不出東西,好像每個月的寫稿只會把文思榨光,常常寫完一個月的稿子卻不知下個月的文思在哪裡,不知該如何是好。當初並沒有察覺到是怎麼一回事,就讓編輯們多參與一些工作坊或研討會,或者鼓勵他們多讀點書。這樣的建議顯然對編輯並不足夠,甚至常因交不出稿子常常半夜驚醒、哭泣,充滿了焦慮不安。這對我來說相當不解,對我來說,我的經驗剛好相反,每次寫文章好像從疲乏的現實裡頭拾回一些活潑的感覺,寫作對我來講完全沒有負擔,甚至常常自願承擔額外的寫作量。
所以,寫作不一定會造成療癒,如果我們心中的文學空間依舊是緊閉的狀態,任何寫作都可能是最艱難的負擔或引起大量的焦慮。一旦文學空間打開,將會發現極大的快樂、舒服、感動,使得心情像潺潺的流水一樣,不斷地流著、流著,就這樣不知不覺寫了幾十本書,自己也從來不覺得在做苦工,甚至會覺得這是當年張老師文化賜給我的恩情。所以當年離開張老師文化之際,我把大部分書籍的版權都捐給張老師文化,如今張老師文化重新整理我的作品加以出版,說來說去,就說是文學空間帶來的殊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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