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成功是全民的福祉,教育失敗是全民的悲哀,這中間並沒有哪些人可以因為自己的努力而自外於全國教育之外,不受它的影響。因為教育是現在到未來的工作,而未來是我們大家的未來,而不是單一個人的未來。
作者以國中老師的身分來看整個教育的問題,希望能帶給關心教育的人更清楚的視野。
唐全騰
五年級的最後一班,從八十二年開始教書至今,正好見證整個教改的成效。於是,目前正在計畫逃學當中。為了撰寫本書,特別情商太太將她辛苦懷胎十月所擁有的育嬰假,轉讓給我使用,成為新竹縣第一位請育嬰假的男老師。現職,三個孩子的父親;兼職,新埔國中理化科教師。
本書的出版有一個最大的意義,那就是讓所有關心台灣教育的人親眼見到了一個
新時代新老師的誕生。他不是用標新立異或奇裝異服來打敗我們所謂舊時代的舊老師,而是用誠實、坦白、內省、熱情面對自己的工作,並且大聲而勇敢的說出來。這的確是來自基層第一線的老師最真誠的表白,因為真誠,所以令人感動,也讓我們相信未來的教育工作者真的會是有進步思想的人才能勝任。
小野(知名作家)
我希望有更多的教師能像唐老師那樣,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寫下自己的所見所
思,刺激整個社會一起反省,一起在困境中找出路,不要讓老師繼續「逃學」,不要讓台灣的教育繼續往下沉淪!
黃光國(國家講座教授)
逃學老師
說起「逃學」這個字眼,說不定大家在學生時代偶爾都有過一、兩次這個念頭,但是當學生的你,一定不會把逃學和老師聯想在一起吧。老師逃學?那是什麼東西,罷教嗎?其實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老師,把他當成是和學生一樣,都是構成學校的組成份子之一的話,那麼或許就可以稍為理解了。不管逃學的是老師還是學生,他們共同的動作不過就是想離開象徵現在教育體制的學校罷了。
我們應該先看學生逃學的問題,一般來說,不管是家長或老師,聽到學生逃學了,大概都會認同這是一件大事:國中教育是義務教育,怎麼可以讓學生輕言離開呢?於是師長們用盡手段,或許是威脅,或許是利誘,總之是讓這個孩子趕快回到學校就好,至於原因?簡單地分析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這凸顯了現在教育的最大問題:我們不太重視孩子的想法,認為孩子只需要被動地接收知識就好,不應該有太多個人的意見。為什麼孩子想逃學?若不解決這個問題,光是把孩子找回來,讓他們呆坐在教室裡就算是教育嗎?
推動教改這麼多年後,不僅學生想逃學的心態沒有改善,就連教師都想逃學了。看看這些年來日趨嚴重的教師退休潮,難道不是另類的逃學嗎?又看到考上研究所的教師們是如何被祝福:「恭喜哦!可以合法逃離校園兩年。」而部分請育嬰假的教師們的想法:「我受不了了,我要先離開一陣子。」有些人可能會天真地想:這些人走了最好,反正他們無心教書,留下來豈不只是誤人子弟而已?我覺得有這樣想法的人正好錯了,無心教育的人哪裡會有什麼挫折感呢?當教師的人又不是笨蛋,難道不知道單純教書是個相對輕鬆的工作嗎?想逃學的教師多半是對教育有理想、有抱負,但是在現今教育體制下卻又無從發揮,只好選擇黯然離開的一群人。
圍城內外
我不是意謂目前在職的教師都是沒有理想、沒有抱負的一群人,但是不可否認的,在這樣經濟不景氣的時代,有一定比例的人之所以選擇當老師,只不過是圖個安定的工作,並不見得對教育工作有所憧憬。根據二○○四年某人力銀行的調查,非教師的E世代有八成想要當老師,但是已經當老師的E世代卻有三成一覺得自己不會也不願當到退休;更有九成一的現職教師在受訪時感到教師的社會地位正逐漸式微。
有人形容教師的工作就好像圍城一般:被圍在城裡的人拚命地想要往外跑,但是城外的人卻仍然拚命地想擠進來。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對比的現象?或許可以用兩個原因解釋:第一,教育是個抽象的東西,學校更是個封閉的環境,外面的人對它多半只有想像而已,從表面上來看,寒暑假、工作穩定,的確是很大的誘因(免稅應該很快就會取消了)。但是如果真的進到這裡面來,想當教師的人也別太樂觀。第二,其實也有不少人羨慕醫生的工作,但是應該很少人會因此說:「我想當醫生。」這是對專業的認同與考量;但是教育則不同,不管教師們在成為老師之前受過多少教育訓練,大家還是不會把教育當成一項專業。因為每一個當過父母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教育方針,每一個當過小孩的人也都曾受過一套教育模式,而且總是自認為自己這一套最好,或許他們沒有考慮到下面這三點:灱適用於自己孩子的方法不見得適用於別人的小孩。牞適用於兩、三個孩子的方法,不見得適用於三、四十個孩子。犴適用於家庭教育的方法不見得適用於學校教育。
有老師想逃學了,為什麼這個老師會想要逃學呢?人本心理學家馬斯洛曾經提出需求理論:認為人類的需求大約可分為基本需求及進階需求兩大類,基本需求又稱為「匱乏需求」,意思是這部分的需求如果沒有得到滿足,不但不可能發展進階需求,更可能造成心理的不健全。對於人類的基本需求來說,諸如愛與歸屬的需求、自尊的需求,對於老師和學生是沒有兩樣的,只是在應對的手段上,兩者因為生活的經驗不相同,表現出來的外顯行為當然也就不同。學生們年紀還小,考量的事情也比較少,所以會勇於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因為不喜歡學校,所以就逃學了。犯了什麼錯?了不起只是不懂事,不知道讀書對他們的未來有多麼重要罷了,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至於老師,因為他們懂得與現實妥協,所以即使有什麼不滿意之處,只要還可以接受,多半會選擇委屈求全,得過且過,說實在的,我也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什麼值得鼓勵的。(馬斯洛把人類的求知欲擺在進階需求裡,意思是如果某人對於他的生活、學習環境不滿意,要他主動求知是不可能的事。)
不快樂的教師
逃學其實分為兩種,我敬佩那些真正敢逃學的教師(甚至是真正敢逃學的學生),至少他們勇於對自己的心負責。可是還有一群人只是在心態上逃學,但實際上卻不敢有所動作。在學生,這些人不敢表達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卻又不願意真正接受他人的建議,形式化地到學校、補習班上下課,卻根本沒有從上課的過程中吸收新知,這不僅是浪費時間,更是浪費生命的做法;在老師,這些人為了怕失業而委屈於現行的工作,畢竟,當教師離開了教書的工作之後,他可能是最沒有才能的社會新鮮人(教得愈久,這個現象愈明顯)。雖然教師畢竟不同於學生,出了社會的人會擁有較多的壓力,更不用說那些已經組織家庭的教師,更不可能像學生般自由、瀟灑。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如果到後來被體制同化,或是對現實投降,也就算了,如若不然,與其每日在心中做理想與現實的交戰,倒不如認真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還有另一條路?我聽聞某校老師因為配合學校拚升學率,結果在兩年間,該校有三位教師流產,四位教師罹患憂鬱症,令人好不心疼。
我很擔心屬於後者的逃學老師人口有日漸增多的現象。不管是什麼組織,再好的決策者、再好的政策,最後都要回歸到基層的執行者。教育政策的執行者當然是教師,我絕對不相信一個不快樂的教師能夠教出快樂的學生,我也不相信用各式各樣的規範,就能讓教師「不得不」樂於從事教育,不當的領導者採用壓榨的方式來管理教育事業,或許表面上還過得去,但是一定看不到滿意的成效。大家都在談教改,我也覺得教改的重要性及必然性絕對無庸置疑,但是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教改的過程要把基層教師的聲音排除在外?為什麼不採用溝通、協商的方式,共同追求美好的願景?一個有誠意的領導者接納各方的意見,終於讓大家達成共識;一個失敗的領導者不理會他人的建議,終於要全民共同承擔失敗的後果。
學校是個很封閉的場所,絕大多數的家長把孩子送到學校後,就不太知道孩子每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我以國中老師的身分來看整個教育的問題,希望能帶給關心教育的人更清楚的視野。本書也有一個有趣的盲點:會看到這本書的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教育問題,然而我真正想要傳達的對象,恐怕是不會對這本書有興趣的人。還好,關心教育事實上並不一定需要全民一起來,大約只要有三分之一的家長願意主動參與教學,我們的教育就有救了。要強調的是:教育成功是全民的福祉,教育失敗是全民的悲哀,中間沒有哪些人可以因為自己的努力而獨立於全國教育之外,不受其影響。因為教育是百年大計,而未來是我們大家的未來,不是某一個人的未來。
說實在的,這本書並不是很健康,因為它不全然像一般教育的書,教導大家如何運用教育原理,真正落實在班級教學或是家庭教育之中。有時候我也覺得,一個小小的教師能做什麼?還是把自己的班級帶好就是了,但是讓我感到挫折的是:在大環境下,一個班級內的教育還是相當有限。首先,分班(分組)的現象就會讓每個教師在班級經營時辛苦打下的基礎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因為辛苦交心而培養出來的同學,在分班之後就成了別人的學生了。其次,就好像我在「狂泉」一文裡提到的:在一個舉國皆瘋的國度裡,正常人到底是正常還是不正常?當教師的都未必能承受這種壓力,更何況學生?本書赤裸裸地呈現學校的教育問題,並不是想嚇唬大家,也不全然是在抱怨,更不是希望博得大家對教師的同情,只是希望讀者看了這些文章後,可以用比較正面的態度一起來關心學校的教育,共同尋找雙贏的策略,而不是一味地謾罵,造成雙輸的結果。
漠視孩子的痛苦
我特別強調國中教育,因為這段時期不僅是孩子發育的關鍵期,似乎也在家長對孩子的期待這件事上,扮演著關鍵地位。許多家長在孩子過了國中之後,若成績不如預期,似乎就死了心,覺得孩子大概是「不行了」,這似乎也是家長的一個迷思。別看國中生的個頭都不小,其實心智還未必成熟,在這時給他們太大的壓力,反而讓他們因而退縮不前,無法表現實力。等到上了高中之後,開始會學著為自己著想,如果這時家長們對孩子了無期待,反而讓他們對自己失去信心,更加表現不出實力。
有一次在「地球村」上課時,外國老師看了報紙標題:「國內孩子普遍感到學習壓力沉重。」便不解地問:「為什麼一定要讓孩子的學習生涯這麼難過?」同學們不乏媽媽級的家長,大家一致強調因為現在競爭激烈,所以一定要讓孩子在這時候多讀一點書,這是為了孩子好。外國老師聽了之後說了一句我覺得非常經典的話:「難道我們國外的家長們都不愛孩子嗎?不希望他們考得好,將來進到好的大學?但是無論如何,快樂的學習還是應該擺在第一位,怎麼忍心以任何理由來漠視孩子的痛苦呢?」辯論當然沒有結果,因為孩子是自己的,別人還是不用操心了。雖然我不樂見家長們這麼「強勢」地關心自己的孩子,但若果真如此,請這些家長們務必保持下去,千萬不要在期待落空之後,一腳就把孩子踢開,這不僅殘忍,更會造成許多社會問題。
逃學並不是件快樂的事,當然也沒有什麼好驕傲的。絕大多數學生都是在忍無可忍之後才走上這條路,而且即使是在真正逃學之後,心裡還是想念校園的種種。同樣地,也不會有人樂於當個逃學老師,這些都只是反映出一個事實:我們應該再多關心一下學校教育了。
不要讓老師「逃學」!
文=黃光國〈本文作者為國家講座教授〉
二○○三年八月,我曾經邀集學術界的同仁,發起「反思十年教改,重建優質教育」的運動;二○○四年五月,我更結合一群學術界、文化界與社運界的朋友,發起組織「民主行動聯盟」,並發起「反六一○八億軍購運動」。在「反軍購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回過頭來看唐全騰所寫的《逃學老師》書稿,心中真是感慨萬千。
在我看來,不論是過去十年教改集團所推動的教育改革,或是現今執政黨所推動的以六一○八億特別預算購買三項武器,都是同樣思維邏輯的後果。這種思維邏輯就是「台灣意識」和「中國意識」的對立。在李登輝政治行情火紅的一九九五年,我曾經出版過一本書,題為《民粹亡台論》,析論李登輝以「台灣意識」做為基礎所推行的一系列「改革」,對台灣社會可能造成的危害。二○○四年,「民主行動聯盟」又為我出版了一本《民粹亡台記》,析論陳水扁繼承李登輝路線,在台灣推行民粹主義政治所造成的重大危機。二○○三年,我反思十年教改,出版了一本《教改錯在哪裡?》其內容則是在揭露「民粹主義」在教育領域中所造成的亂象。
《海德堡歲月》一書中,德國文化評論家宋巴特(N. Sombert)深入探索二次大戰前,納粹黨在德國崛起的文化根源,他說了一段十分發人深省的話:「德國人希望能『洗淨』他們『民族身體』中的猶太成分,這個嘗試最後傷到自己,並在自我毀滅中達到高峰。」十年來,由李登輝所發起的一系列「民粹主義式改革」也可以作如是觀。這一系列改革的核心主軸就是「去中國化」。泛綠群眾努力地想要「洗淨」他們「民族身體」中的「中國成分」,結果由李登輝所發動的一系列「改革」,也使得整個台灣社會表現出明顯的「自毀衝動」。
在《教改錯在哪裡?》一書中,我很清楚地指出:一九九四年李登輝在國民黨內開始掌握實權之後,便利用民間團體推動「四一○教改大遊行」的機會,下令行政院成立「教育改革審議委員會」,由中央研究院院長李遠哲擔任召集人,邀集各界名流碩彥,召開了許多次討論會,並提出「五份教育改革諮議報告書」,做為日後教育改革的主要依據。這個程序看起來好像相當「民主」,其實教改會的大多數委員都是教育的門外漢,他們在少數教改集團的把持之下,為了提倡「本土化」的「鄉土教育」,而刻意提倡「能力取向」的教育,藉以反對「知識取向」的教育傳統,並推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教育行動,將台灣的教育體制徹底摧毀,結果造成了台灣教育界的「知識虛無主義」,其後果可以用「四不一沒有」來加以概括:「政府不負責,老師不支持,家長不放心,畢業後沒有出路!」
在「解構」台灣教育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少數狂熱份子在政治動機的支配下,高舉「改革」的大旗,呼應教改集團所推出的各項計劃,努力要建構「台灣新文化」。大多數教師在教改狂潮的襲捲之下,只能被動的因應。在「諾貝爾獎得主」的光環籠罩下,在政治勢力的脅迫下,他們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只能兢兢業業地「努力學習」,想盡各種辦法,扮演好一名老師的角色,唯恐一不小心,就被扣上一頂「不努力學習」、「反改革」的大帽子。許多老師更是抱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態,過一天算一天,撐到退休年限一到,儘快辦理退休,形成近幾年來全國中、小學老師的「退休潮」。
這本《逃學老師》就是在這種時代狂潮下的一種產品。作者唐全騰是新竹縣新埔國中的教師,他努力的想當一名好老師,也努力地想要對他在教學生涯中所看到的種種問題做出建議,希望這些問題能夠有所改善。在「反思教改」的風潮過後,大家已經發現:十年教改已經對台灣的教育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害。不幸的是,新上任的部長不僅對教改所留下的諸多問題束手無策,反倒還繼續推出許多「政治正確」的教育措施。我希望有更多的教師能像唐老師那樣,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寫下自己的所見所思,刺激整個社會一起反省,一起在困境中找出路,不要讓老師繼續「逃學」,不要讓台灣的教育繼續往下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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