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疫情讓我們不得不保持距離,
何不趁機找回自己,面對自己的孤獨,與孤獨對話。
疫情在全世界蔓延,剛以為可以喘一口氣,又再死灰復燃。聯合國生物倫理學部門特別組織了一連串的網絡研討會,其中一個就是探討這世紀疫症究竟是怎樣影響著世界各地的家庭及夫妻關係,又應當如何面對?
這些被邀參與的專家來自英、美、德、阿根廷、墨西哥、土耳其、印度、非洲,我也被邀請代替亞洲發言。一連兩個週日,透過網絡交換疫情和心得。
Covid-19怎樣影響全球的家庭和婚姻?有沒有文化上的差別?從各出席者的反應,與其說是文化上的異同,不如說是階級上的分別。原來不管世界哪一個角落,中產階級的家庭,就是比低層家庭有辦法。有資源的家庭,並沒有因此被疫情難倒,反而因為禁足家中,讓家人多了時間發揮創意;親子相處機會增加了,夫妻的親密度也提高了。歐美的學者,尤其著力於推動各種與孩子相處的活動,以及夫妻恩愛之道。但是一些高密度的城市,例如墨西哥、印度及香港等,家居環境幾乎是人踏人,政府不讓民眾上街,就全部關在家中作困獸之鬥。離婚與家暴的案例都升高了,有趣的是,自殺的數字卻反而減少了,可能因為身邊都是人,想自殺也不容易,要殺人就方便得多。
其實疫情已經延續四、五個月,每個地區的情況及處理方式,也因應各個階段而不一樣。由初期的不知所措、搶廁紙搶口罩,以至漸漸適應下來,在疫情中維持日常生活。只是生活形式和工作態度,都有很大改變,很多不正常的狀態,都變成習以為常。人人都活在疫情中,專家也沒有例外。
我們這幾個代表,身處世界各地,卻在同一螢光幕出現,大家都有相同又不相同的見解。有的悲天憫人,有的提供正念,也有的覺得世態無常,充滿不確定,很難作出定論。世界每一個家庭都有共通之處,而同一個地區的家庭,也有它不一樣的地方。怎樣找一套放諸四海皆準的應對方式,實在困難。但是大難當頭,人人都很自然地費盡心思,提出各種應變方式。美國的代表Peter Fraenkel,尤其分享了一篇他與韓國學者合寫的文獻,名為Reaching Up, Down, In, and Around: Couple and Family Coping During the Corona Virus Pandemic。顧名思義,這篇文獻可以翻譯為:「上天下地內外四方」找尋個人、伴侶、家庭及社會應對世紀疫情的良方!
Fraenkel與我是多年前的同學,那時在紐約一同跟隨Minuchin 學習家庭治療,我常稱他為我的猶太弟弟。雖是同一師門,但是他的取向是典型西方人的進取,大刀闊斧,面對疫情險峻,他的探索真的涵蓋了人類存在的各種元素:精神上的、靈性上的、心理上的、社會道德倫理學的,無一不缺,提供一個全面的角度去面對這個人類大災禍。作為東方人的我,倒沒有那種排山倒海的野心。我也被邀為同一期刊Family Process 撰寫文章,名為 The Musings of a Family Therapist in Asia when Covid-19 Struck。比起Fraenkel 的大氣磅礡,我的視野是很局部的,我所關注的,只有一些人際關係在疫情中的小片段,一份徬徨,一種無奈。
例如,一個日本妻子在網頁上留言,她說:「我老公的大嗓門、他的咳嗽聲及吃東西的聲音,加上電視機終日播個不停,還有他大白天睡在客廳中間的地上,那不斷傳來的打鼾聲!這日子怎樣過得下去?還要過多久?」
據說很多中國婦女也有類似反應:「等到政府部門一復工,我立刻就辦理離婚手續!」
這個被稱為「Covid-19 離婚」的現象,將會是疫情的一個副產品。被困家中,好像更容易引起女性對婚姻的不滿,男士的投訴較少。但是一個日本男子的留言,倒是代表了部分男士的心聲:「不論對老闆,還是老婆,我唯有不停地道歉。我道歉多到究竟為什麼要道歉,都記不得了!」
這個疫情,挑戰了我們日常生活的常規,很多往常以為是大不了的問題,都不再重要;而平時不以為意的小事,卻變成大問題。例如一些孩子拒學的案例,現在學校都關閉了,本來焦慮的父母就暫時可以喘一口氣。但是當夫妻長時間被迫共處一室,相處的摩擦,就會把很多長久以來沒有解決的矛盾放大。這個疫情對家庭關係是一個大考驗,並非所有婚姻都挨得過。
好在並非一切全無希望,我們相信,這也是製造嬰兒的好機會,將有新一代的Covid-19 孩子,隨之誕生。
也許東西方的最大分別就是,後者傾向把敵人趕盡殺絕,前者則與敵人共處。
最近聽臺灣作家蔣勳的一次講座,介紹在疫情中如何與自己對話,倒是覺得很有東方人的智慧。我們很多時候生活在擠迫的人群中,真的很少機會與自己相處。既然疫情讓我們不得不保持距離,何不乘機找回自己,面對自己的孤獨,與孤獨對話。
我們的文明其實很脆弱,剛剛以為渡過難關,疫症又捲土重來。有人說,活得過今年,就已經是一種成就。
既然地球患了大病,就要休養生息,而不是否定病情的殺傷力,拚命打抗生素。我本是個閒散人,就只有逍遙以對!